【五法三自性。以及八識聚。二種無我義。涵蓋諸大乘】

  魚高中時。於存在主義頗有興趣。不但讀過有關人物的原著。還讀過許多國內外學者編輯的資料集和對存在主義的研究。然而後來發現。幾乎沒有學者能夠定義出什麼是存在主義。同時絕大多數被定性爲存在主義的哲學家,似乎並不知道有存在主義這樣的思潮存在。從這個角度看。顯而易見地。存在主義是依他起的。時光荏苒。日月穿梭。一晃十年過去了。這樣的依他起的對象越來越多。有的名氣大。有的名氣小。有百千種相。然其中名於世,而曩使魚困惑者。當是新儒家。從個人閱讀經歷來看。似乎喜歡用新儒家這個詞的人。都是反對新儒家,乃至想用幾句話到一篇文章以否定自古之儒家的人。這些人往往儒家的學問涉獵極少。但其中最優異者。卻能通過梳理人物,列出幾十個從先秦到現代的著名儒家,來講出一個有着共同訴求,相似見解,穩定凝聚力的新儒家。這種梳理現象非常像是梳理,克爾凱郭爾,尼采,海德格爾,加謬,薩特,從而大談西方哲學在二十世紀之交的新天地,存在主義。很少見到,讀到,乃至聽說,有專心研究儒家思想,或者以儒家自居的現代人。出來明確一下,什麼是新儒家。這個學派怎樣進行組織,有怎樣的共同意見,如何互相交流,共同的學統是什麼,乃至公認的祖師爺是誰。這一切問題統統沒有來自,所謂新儒家學者,的答案。而高談闊論新儒家的人。有的認爲馬一浮,熊十力,梁漱溟是祖師。也有的覺得馬一浮和梁漱溟,著作不多,在思想史上沒有什麼地位。甚至還有人已經把新儒家和黨內的政治勢力連接。好像新儒家就要奪權了。無論如此之論有多少。但歸根揭底。顯而易見地。新儒家和存在主義一樣。都是依他起的。魚知道有人要靠發明這些概念獲得就業機會。這無可厚非。一種行爲,有其市場,能讓人有生計,總是有可取之處的。要是拼盡全力要斷人財路。只怕下場不會太好。但正如有人疑惑,爲什麼新聞報道總是充斥着標題黨,一樣。魚也疑惑。爲何有如此多的人。熱衷於使用這樣依他起的觀念,去思考問題,理解現實,認知世界呢。更甚者。這種依他起的對象,在沒多少錢途的學術界,緣何也越來越多,越用越廣泛呢。這便是題云之依他起的怪現象。

  魚十三歲起學習佛法。積於今而不輟。出入大小,漢藏,空有。歷十餘載。而究其緣起。則在學禪。自禪而聞達摩祖師之「以楞伽印心」語。讀之乃知唯識。以此爲入門之基也。禪宗最別於其它派別者,在於,未曾學有,先要學空。不只是理論上的空有之爭。更重要的是實踐上的空見。有一些學者。中觀的水平非常高。用嘴能說得萬法皆空。但是典籍研究得越多,辯力越盛。反而只是助長了增上慢。實際上。不是破,分別我執和俱生我執。而是我執越來越大。禪宗的教法。雖常常讓人淪於空乏,乃至誤入逃禪。但對於少年狂,青年狷,的我而言。足可謂一劑良藥。也正是這個背景。讓我留意到了,依他起的怪現象。具體說來。在魚自小之認知實踐中。每有一思量。往往要先仔細反察此思量之結構,以定奪其是否可自立。換言之。凡有一思慮升起。乃暗自慮之。此非所知侷限之故歟。非執念之故歟。非妄念之故歟。非謬立假名之故歟。非以己度人之故歟。如此種種。不一而足。這種一念思有,念念慮空,生怕妄執假名爲實有,乃至滋生增上慢,的習慣。便是佛教,尤其禪宗,留給我的思維烙印。魚自知世之學佛法者鮮。甚者。世之敬佛法者亦非廣大之衆。故無意以佛法評判,此依他起的怪現象。然魚所以察其怪。則全賴所習之佛法也。

  今有人以爲宋朝時,士大夫有了民族意識。因爲古書上有一些人討論了幾句華夷之辨,儒家發展出了一個新的階段。再結合宋朝未能統一遼,西夏的事實。遂像是宋之士大夫都要喚醒自身的華族優越感了。有了這種認識。則視其行步。民族精神覺醒矣。言語。民族精神覺醒矣。一切於史所錄者。無爲而不,民族精神覺醒矣。魚不知今人的民族意識是否強烈。但今天確實是有人,要把宋史講成華族意識覺醒之歷史的。並要以這種民族意識,去詮釋宋人之種種行爲。另大批人讀了還覺得頗有道理。但反回頭看宋朝人寫的新唐書,新五代史。對於叛逆經常惡語相向。對於佛教人物則刪其記錄。這些都是能暴露作者偏好,乃至意識形態的表象。唯獨所謂覺醒的民族精神,應用在唐,五代這樣的民族大雜居歷史中。竟沒學着現代人那樣。大搞族裔理論指導下的新唐史。真是頗令現代學者失望之事。每每遇到這樣的情形。魚便思忖着,云何謂民族精神乎,云宋人確有民族精神乎。是否民族精神是依他起,宋人之民族精神更是依他而起呢。退一步說。即使宋人開始有了民族精神。而我們無法用充足的史料證明具體哪個人一定是有了民族精神。是否應該憑藉假設宋人之民族精神,去對宋人的行爲做推理呢。這種史學便是,發明古人的史學。其本質便是宋人不是史料所詮釋的宋人。而是依現代人之思慮而起的宋人。

  有存在主義,新儒家這樣發明今人的依他起概念。也有發明宋人,發明清人這樣發明古人的依他起概念。人們似乎覺得。對一個沒有確切邊界,也不維持自相的羣體或理念。提出一個抽象的,定義都不甚明確的概念。並給該概念附着上一些屬性。是非常好的認知世界的方法。不但學者喜歡用。這樣的工作還能很快流行。確實不可謂不是一種怪現象。正如使用序數的岐視鏈,使用布爾串的立場劃分,成爲了流行一樣。無論對於大衆。還是對於學者。越是依他起的概念似乎越容易流行。還要吹噓成旁觀者清。假如說序數和布爾串是因爲其數據結構簡單,適合數學能力有限的人廣泛使用。故而非常流行。那麼發明大量無明確邊界,不維持自相,完全由發明者之所知侷限,個人執念,妄念,所塑造的依他起概念。到底有何益處呢。或有人言。「世間一切之認知。皆依思慮者而起。故皆爲依他起。若去依他起之思。何異不思乎」。這就必須明確一點。魚之所論。非破一切依他起之理念。如前所述。此論乃般若部欲言說者。然魚之欲論者。乃無窮盡之依他起理念是否有益。與佛法欲破依他起相反。現下似乎反而把依他起之種種理念,當成了思考問題,理解現實,認知世界的絕佳法門。這是所謂怪現象,於魚而言,其怪所在也。拋開對依他起的態度和立場不論。如欲防止這種無限制之依他起地發明觀念。就必須確立一些規則和邊界。佛教有一個極其核心的概念,法。法謂軌持,即有界,且維持自相。佛教討論,五法三自性。有一個大主題。便是諸法是否實有的問題。因爲人天生有我執和法執。這就造成了無明。但對於人們發明了不是法的假理念,並主動塑造一種深深的執念,執其爲真實。縱然是佛和後世諸菩薩也沒有論述這種怪現象。所以即使拋開佛教試圖通過「五法三自性。以及八識聚」而論述的「二種無我義」。檢查一種觀念是不是,法,其創立者是不是在人爲創造非法。便應該有超脫於佛教的世俗意義。比如云何謂民族精神乎。言之者。失其界。及至讀史。尋二三章句。乃高呼,此真民族精神也。此即爲無界之非法也。實際上光是有一定界限。就足以消滅極大多數不明所以之理念。須知對真實世界之思量。甚異於哲學對抽象之思量。夫抽象之觀念。可以定義界之。可以詞法界之。可以句法界之。可以文本界之。然現實之物。自有其界。吾輩不可,以不界,界之。正是這個原因。導致越是對現實的討論。越要慎重考慮觀念的界限。而維持自相同樣是一個重要的側面。比如猶太民族就有相當嚴格的維持自相的血緣基礎,信仰基礎,文本基礎,儀式基礎。這樣產生出的民族。是明確的,可以在世界上活動的,可以被討論的民族。也正是種種基礎定義了其邊界,明確了其維持自相之方法。很多民族都是如此。思索這些民族。使用民族和民族精神等種種理念。便不是嚴重依他起的。因爲它們維持自相。所以可以在世俗義以上認爲它們,並非依他起。當然並非所有民族,所有主義,所有學派。都真的是一個民族,一個主義,一個學派。因爲它們可能是依他起的。人有我執和法執已經不甚理想了。不必再有非法執了。

  魚嘗聞禪門之教也。衆沙彌晨起。似睡非睡,似夢非夢,似有想似無想時。以七支坐聚禪堂。時和尚至。執香板如闊劍。大莊嚴相。立於衆前。威風殺氣。不亞風吹鼉鼓,電閃旌旗之勢。喝曰「離,心,意,識,參」。其聲如鍾。餘音繞梁百千回。不及消散。僧已徑去。衆沙彌結跏趺坐如常。不知心之所止。魚聞之已逾十餘載。至今不知離卻心意識。如何參之。今日愿以此收束此文。吾輩之思量既起。確是帶着自身之偏見的。吾輩真不思量。亦確是成了木頭人。但這並不意味着吾輩之偏見,便無所謂大小。我輩之認知,不過都是些全新的發明創造,抑或個人信仰。在假名和真實之間。確是存在着一條中道。至少以我淺薄的學力。可以分辨出對依他起之理念的非法執。是絕對不利於思考問題,理解現實,認知世界的。  

  陰陽魚作於波恩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