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距我寫往事一文過去了四年。今日忽地又想動筆寫點什麼。一是時間剛好,正宜回首往事,提醒自己時光荏苒、日月穿梭。二是年歲日長,想起十數年來和他人的種種爭論,自有一番心得,想記錄下來。權作對那些曾因我之言語而憤慨者聊表歉意。惟因這篇不成器的文章,全來自一次次咄咄逼人、惹人厭惡的言語。故而這種種言語終能異熟爲果,魚便假裝償還了些許他人因我而喪失的快樂吧。如此一種精神勝利,也勉強可作爲一種今時的寄託。

 
  『語言是用來交流的』這句話似乎很多人都在說。但魚一時間無法肯定它或者否定它,因爲交流一詞大有文章。何謂交流,總是值得進行一番討論的。『交流者誰』此第一問。以魚淺見,至少有和今天的人交流、和昨天的人交流、以及和未來的人交流。所以這個交流對象是『三世諸人』。當然在今世人中還有一個特別的交流對象,即是自己。和過去人交流、和未來人交流,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也是使用語言時,應特別審慎處。不過此文並非想討論這兩個問題,而單是想討論『和自己交流』以及如何把『自己與自己交流的結果』傳遞給他人。
 
  『自己和自己交流』聽起來奇怪,但事實上正是我們思維的過程。只是這個思維過程不但受思維能力影響,同時也受一種語言能力影響,所以叫『自己與自己交流』。佛教講『第六意識了別法塵』,如果法塵中空空如也,那麼『自己和自己交流』就失敗了。佛教的這個認識對我影響頗大,故而把它略略翻譯一下,未必是佛教本意,只是魚借這些詞彙說想說的內容罷了。比如魚看一張黃色的紙。首先眼識、依眼根[眼睛]和淨色根[視神經]、了別紙的形狀和顏色。了別以後,其實魚並不知道是黃紙。換作大多數英國人,到這一步的結果應該和魚相似,但最終他們會認爲是 Yellow Paper。這是因爲接下來,魚的五俱意識中的眼俱意識會在法塵中,了別出黃、了別出紙。然後魚認爲色法[物質世界]中有一張黃色的紙。如果換一個達利的顏色,魚就了別不出來了,因爲魚的法塵裏沒有那種顏色。但這不代表所有人、或者所有說漢語的人、都了別不出來。一些人不但能識別那些顏色,還能親自調出來。類似地,如果魚沒有學過瑜伽行學派的經典,腦子裏可能沒有根、識、塵的概念。那麼可能就無法和自己交流『用眼睛看黃紙』這件事,或者把這件事完全理解成別的樣子也實屬正常。然而爲什麼這種交流應該被看作一種語言能力而非思維能力呢。因爲一個法塵中找不出根、塵、識的人,思維能力絕沒有任何問題。他們只是不能和理解根、塵、識的人來交流這三個概念而已。這就好比一個中國人英語不好,不代表他口語能力低下,只是習慣用另一種語言而已,其實他也完全可能是個口才極好卻對外語一竅不通的相聲藝人。然而正是這種自己和自己交流的語言能力,決定了一個人如何認知世界。換句話說,對於同樣的一張黃紙,人們了別法塵而得到的結果可能千差萬別。淺顯的時候,只是黃和 yellow 的區別,複雜的時候,則謬之千里。可以再考慮一些不那麼嚴肅的事情,比如人們購買手機、電腦、衣物等等,都會根據自己的審美來挑選。可以發現,很多人在不喜歡一款手機的外觀時,他們會統一表達爲『醜』,區別只是很醜、非常醜、醜爆了。而另一些人可能會表示、自己不太喜歡方正的外觀、自己不太喜歡硬朗的線條、自己不太喜歡缺乏棱角感的圓潤、等等,但自己不喜歡的未必就是醜。也或者對於一段音樂,可能一些人只會認爲好聽或者難聽,如果有歌詞,最多再加上歌詞有深度、或者歌詞白開水。而另一些人則可以把歌詞的節奏、平仄、韻律、書寫方式、都通通進行細緻的考量。這些都可以通過『魚看黃色紙』這個例子來理解。法塵的範圍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
 
  顯然,腦子中沒有根、塵、識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也有的時候,這種自我交流之語言能力的缺失,會帶來更直接的麻煩。舉一個例子,魚有思,『白馬是馬』其否定[數理邏輯中的非]者何。或許魚會認爲是『白馬非馬』,因爲在魚的腦子中可能認爲『是』『非』這兩個漢語詞彙是互爲否定的。對漢語中『是非互爲否定』的認識,是魚思維所用的語言滿足的一種規律。對於數學這門語言,如何對給定謂詞取否定,比如 > 的否定是 <=,也是對數學語言的認識。並不是所有人的自我交流中都會常常出現反證法、同一法、數學歸納法、充分性、必要性、矛盾生真律、等等,這是因爲人們對數學語言的掌握程度有所不同。同時人們本着數學語言和自己交流的語言能力也顯然不盡相同,但這依然未必是思維能力的問題。一百年前的物理學家普遍不會用群和拓樸去思考物理問題,而現在這是基本技能。顯然不能以此說明我們的思維能力都超過了愛因斯坦。熟悉數理邏輯的人都知道 A | B 的否定是 ~A & ~B,一個人沒有學過 ~ | &,並不能說明其思維能力有問題,因爲他們很可能可以在短短地幾分鐘內、掌握到遠超其老師的水平。在中小學的奧數班中,經常出現前一周老師教學生新數學,下一週老師的解題能力就已經不如學生的情況。顯然在這種情況中,無論學會知識之前或之後,都是學生的思維能力更強,學習能力也更強。回到『是非』的例子中,一旦認爲『是』『非』互爲否定,則一個人在運用理性、通過邏輯思考、和自己交流時,就會認爲『白馬非馬』和『白馬是馬』不能同時爲真。這恰恰是邏輯能力強的體現,因爲這種思考體現了思考者對邏輯自洽的敏感性。然而一旦這個交流結果形成了,白馬論便因此成了無關緊要的狡辯。儘管白馬論其實並沒有什麼邏輯不自洽,但認爲『是』『非』互爲否定的人、可能運用自身的理性、理智地認爲它不可理喻。這正是很多時候人們難以交流的原因,人們在使用不同的詞義和不同的詞法。白馬論[很短。建議閱讀]實際論述的、如果用數理邏輯中的謂詞、應該是『白馬不等價於馬』。即公孫龍認爲『非者,不等價也。』這確實是在漢語中『非』更普遍的含義,只是作爲這個含義的『非』便顯然不是『是』的否定了。事實上這是因爲『是』有兩重含義,一重是等價,一重是屬於。如果用『等價』義,取否定爲『不等價』,即『非』。如果用『屬於』義,則取否定爲『不屬於』,並不是『非』。顯然『白馬是馬』用的是『屬於』義。如果一個人不瞭解『是』的兩重含義,就會被白馬論困惑住、以爲這是一種狡辯。而一般精通漢語的人,都會輕易知曉『是』的含義並不唯一。如是者,『白馬是馬』爲真,『白馬非馬』亦爲真,就沒什麼不妥當了,並不會導致『矛盾生真』[X 和非 X 同時爲真。可以推導出一切命題爲真]。人們可以說『白馬是馬、爲真,則白馬不是馬、必爲假。』這時候有的人或許會認爲『X』和『不 X』互爲否定,總應該是漢語的一種規律了吧。那麼可以考慮如下議題,某甲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X = 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如果某乙想否定某甲的觀點[非 X],是否意味着、某乙不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不 X]呢。顯然不是。『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的否定、未必是『不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二者不互爲否定[不 X 不等於非 X],因爲自然語言中的否定、不一定只能加在謂詞上。在『白馬是不是馬』的例子中,『馬』和『白馬』的含義都是固定不變的,所以否定便只來自於『是』和『不是』。而在『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的例子中,乙所要否定的很可能是『兒童色情』這個名詞的含義。事實上確實存在、兒童指涉十四歲以下的兒童、還是十八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還是也包括能引起他人關於未成年人性幻想的成年人、以及什麼屬於色情、等等關於名詞界定上的問題,故而一個人可以既『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也『不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因爲兒童色情的意思可以變化。衆所周知,自然語言中的詞彙本來就不是有單一精確含義的。事實上,兒童色情還是相對意思清晰的詞語,如果改成平權、民權、自由、民主,結果可想而知,這些詞的界定不是一種兩種,而是許許多多種,甚至很多人腦中就從來沒有一個界定。但可惜的是,如果一個人就是認定『X』和『不 X』互爲否定,那麼當某乙表示不贊同某甲的『反對包含兒童色情的音像製品』時,那個人很可能會把某乙當成道德敗壞的惡棍。這就造成了一個結果,一個社會運動要在『自己與自己交流』的語言能力不強的人中傳播,一定要在自己身上掛滿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等等類似的東西。正是精選所得之名詞的模糊性,給予了製造輿論者妖魔化異議者的廣大空間,最終以此佔據道德高地、獲得輿論優勢。這樣的例子可以隨口說出很多,絕非只有鑽牛角尖的時候才存在。比如問,一個杯子是否真實存在,某甲認爲存在,某乙不贊同,那麼某乙是否一定認爲『杯子並不存在呢』。未必。某乙可能想表達的很可能是、某甲無法證明杯子真實存在。所以一個人可以既不認爲杯子真實存在,也不認爲杯子並不真實存在。通過上述例子可以總結出來,在自然語言的陳述中,『X』『非 X』『既 X 也非 X』『既不 X 也不非 X』都是邏輯關係不夠顯明的,至少不如數理邏輯那般明確,而這正是佛教研究『四句』和『四句否定』的原因。中觀中的四句及更一般的次協調邏輯與此處無關,有興趣者可自行學習。
 
  在上面的例子中,其實僅僅涉及了取否定這樣一個相對簡單的問題。如果問,在無神論者、有神論者、不可知論者之外,還有沒有第四種人,如果有,他們會是什麼觀點呢。相信把這個問題去問很多人,會得到千奇百怪的結果。儘管如此,一個天才的數學家卻可能和一個初中輟學的保安給出相同的結論,因爲這完全取決於人們怎麼去理解這三個詞,並不思想深度和邏輯能力的區別在裏面。不同的理解,顯然會導致後續差異化的邏輯推理。對魚而言,『無神論者』等於『相信世界沒有造物者的人』。『有神論者』等於『相信世界有造物者的人』。『不可知論者』等於『認爲有神和無神無法被知曉的人』。那麼當然還有其他人。他們可以是、不相信有造物者、也不相信沒有造物者、還認爲、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被知曉、只是自己懶得去知曉的人,也可以是、認爲可以知曉、但人類暫時還不知曉、因爲目前研究條件太差的人。但現實中,對於同樣的『有沒有第四種人』這個問題,魚碰到過不計其數的、認爲三者之外不存在他者的人。當然還有人認爲要麼是有神論、要麼是無神論,畢竟『有』『無』在漢語中、按一些人的理解、應該互爲否定,不能同時爲假。要知道,正是種種表達之間存在類似於『語言不互通』的情況,才讓人和人產生了難以交流的窘境。比如某甲認爲『男取非是女』,則如果某乙說「女人不適合學物理。」那麼某甲就會認爲某乙等價地表達了「男人適合學物理」,因爲這只是個簡單的雙重否定。緊接着某甲可能想到了居里夫人,於是認爲某乙蠢得不可理喻。其實某乙可能認爲,男人和女人都不適合學物理,物理工作應該留給極少數腦子喜歡超頻的人去從事就好。有這種看法的人很多,但是當某乙說出「女人不適合學物理」時,他就已經被當成了敵人、壞人。在現實環境中,人們一定要熟悉這其中的語言規律,當說完「女人不適合學物理」後,如果再自動補充一句「男人也不適合學物理」,那麼問題好像就解決了。而另一個習慣用數字去思考問題的人,第一次聽說「女人不適合學物理」時,可能腦子裏自然浮現出的是 99.5% 以上的女性不適合學物理,然後發現事實或許應該就是如此,因爲 99.5% 以上的男性也不適合學物理,而且這 99.5% 的人類,壓根不想從事這麼無聊的行當。此外不適合當運動員的男人和女人也很可能分別超過了 99.5%,這依然什麼也說明不了,但在現實世界中卻可能引發驚濤駭浪。顯然,僅僅是如此簡單的句子、因爲從法塵中撈出來的內容不同、就已經形成了很嚴重的爭議和問題。如果一個人自己和自己交流的語言能力很強,法塵中內容豐富,那麼他就可能從同樣的句子中理解出更多潛在可能含義,也可以進一步與發言者交流更深層的含義。當然這必須建立在願意瞭解他人所表達之想法的基礎上,一些人完全能理解出不同而多樣化的含義,只是習慣性地以最惡劣、最無知、最不可理喻的角度去理解他人。不過更普遍的情況是,人們會把自己從法塵中撈出來的東西,當成別人想表達的真實含義,而其實根本就從來沒能撈出過『與他人想表達者』相同的含義。更甚者,反要因自己打撈出的荒謬結果、對他人大肆攻擊,這十足令人惋惜。正是因爲『自己與自己交流』之能力的缺失,造成了、雖然看起來說着一樣的語言、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經常異常困難。
 
  或許通過上述一系列的例子,以下結論就應該比較清楚了。對他人言說的理解能力,不但依賴於人與人之間所使用的自然語言,也依賴於『自己和自己交流』的能力,這個能力同樣是一種語言能力。然而不幸的是,人們的思維習慣,其實就是不停打撈自己的法塵,然後把打撈結果當成他人想表達的內容。似乎必需要主動地克制、才能停止這種思維傾向。比如一些人覺得中庸就是折衷主義,無論用中庸造多少句子,他們都會用這個含義去理解。而如果想讓他們獲得、從中庸裏面理解出更豐富含義、尤其是中庸本義的能力,其實是非常艱難的。而且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很可能沒有人能幫助他們理解。事實上,很多拼命諷刺儒家、或者拼命吹捧儒家的人,在做的不過都是『用折衷主義去詮釋中庸』這樣的事情。費了很大勁,其實完全沒能和古聖先賢建立任何有效交流,全只是在『自己吹捧自己』或者『自己否定自己』的範圍內轉圈圈。不幸的是,如果人們意識不到這個語言障礙,而只是認爲他人的邏輯複雜或者觀點不同,或許就再無理解他人所欲表達之含義的可能了。那些認定中庸就是折衷主義、並以此對儒家大加諷刺的人,他們一定覺得自己和孔子、子思的觀點不一樣,且自己的觀點更優秀。然而他們根本困在了自己心識所造的五指山中[西遊記講孫悟空是心猿,大善知識也。惟今人多不留意]。故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有的人想到了一些相當可執行的解決方法,比如儘量使用能夠對應到數理邏輯的謂詞,同時儘量把詞語拆分成如『白馬』『馬』這樣相對確定的含義,最後形成一套可以被重複理解的邏輯系統。魚不知道這樣的路最後是否能夠走通,但樂於見到相關人士繼續工作下去。
 
  小結一下,某甲向某乙作了某個陳述,某乙實際上會和自己交流一番,然後得到了一個對該陳述的理解,接着可能有多種情況。第一是某乙的理解就是某甲想表達的。第二是某乙的理解呈多樣性,他無法確定某甲想表達什麼。這時某乙可以選擇和某甲進行進一步的交流和確認,也可以依照個人喜好選擇一種理解。第三是某乙和自己交流出的結果,完全不包括某甲想表達的含義,但是某乙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沒有理解某甲的表達,故而進行了進一步詢問。第四是某乙完全沒有理解某甲想表達的含義,但是通過『自己和自己交流』得到了一個隨機的含義,並且認定這個含義就是某甲想表達的了。無論是哪種情況,對某甲陳述的理解、最終要依賴於某乙『自己和自己交流』的結果。然而正如上面舉的諸多例子一樣,這個自己和自己交流的結果往往是嚴重受限的,除非一個人長期有意識地培養『自己和自己交流』的語言能力。也就是說,一個人本身不具有的法塵,未必能僅僅通過已具有的法塵之邏輯組合來建構更複雜的邏輯結構得到。再一次,這非常像是語言問題。比如一個中國人學習英語,固然很多詞彙都有翻譯和對應,但並不是所有詞彙都能做到這一點。很多詞彙和表達,依然需要英語的語境去學習和理解,反之亦然。比如『心』可能翻譯成 Heart,但漢文中『心』的含義遠遠超過了 Heart 的範圍,也很難簡單用一個公式來把『心』拆分成幾個英語母語者所熟悉的英語詞彙、或其邏輯組合。甚至同樣是漢語使用者,是否學過心、意、識、這一套瑜伽行學派的語言,也會導致不同的潛在理解。當然,日常語言所交流的內容並不充分複雜,故而把馬和 Horse 對應起來,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如果人們想交流更深層次的內容,如果沒有足夠『自己和自己交流』的語言能力,就顯得尤其困難了。依然用佛教舉例。佛教的四法印中有一個『一切法無我』。然後一些人就會理解成『我的肉身不是我』,以此覺得佛教認爲,人是有超脫於物質之上的靈魂的,靈魂是不停轉世投胎到不同肉身的,靈魂是不斷受前世影響的,人們不應該留戀物質世界的肉體,而應該追求靈魂的解脫。作如是理解者會以爲這就是佛教的終極目標。其實稍有佛教知識的人,都知道這種解讀是完全錯誤的。可惜事實上很多歐洲人都認爲佛教就是這樣一種靈魂轉世理論。正因此,瑜伽行學派有一部論,開篇第一句便是『如世尊言。一切法無我。何等一切法。云何爲無我』。或有人以爲,雖然自己的法塵中找不出『法』找不出『無我』,但這部論應該就是大菩薩普度衆生、來幫忙解釋了。然而這部論講了五位百法,分別是色法、心法、心所有法、心不相應行法、無爲法,讀者讀後從不明白瞬間變成了更不明白。所以想真正瞭解佛表達了什麼,其實是非常困難的,絕非是用已經有的知識進行邏輯組合,就能得到更複雜的知識。也正是因此數學才顯得格外難能可貴,因爲數學可以通過純粹的邏輯組合不斷產生新知識。
 
  魚無意討論如何增加『自己和自己交流』的能力,這對於很多有興趣的人而言是畢生的事業。最後想略述一下這些年來、想把『自己和自己交流』之成果表達出去時、遇到的困難。除了前述一些人故意以惡意度人、一些人簡單地把『己所不解』理解成『己之所知』之外,魚自身表達能力的孱弱也是一大障礙。如何把『自己和自己交流』的結果、通過自然語言表達出去呢,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在魚個人的見解中,使用一門自然語言把自己和自己交流的結果表達出去、是極其重要的自然語言能力,不過要提升這種能力的前提、就是增加『自己和自己交流』的能力。儘管有一些人,在自己和自己交流之後,並不是用自然語言去表達,而使用了其它能夠進行交流的語言,但是如果選擇使用自然語言、想要提升用自然語言表意的能力,則首先便需要準確找到希望瞭解發言者之想法的人。如果僅僅是惡意揣測者、或者是以己解人者,則不如默不作聲。然而即使找到了樂於交流的人,這種『自己和自己交流』的結果依然難以表達出去。這是一種相當微妙的語言能力,即使用雙方都有一定水準的自然語言,去傳遞在對方個人『自己與自己交流』的過程中從未出現的含義。個人對此的嘗試如下。首先通過自身的自然語言知識寫出一個表達,接着如果他人沒有理解這個表達、或者理解錯了這個表達,那麼應該嘗試重新本着原始陳述、通過加註加疏進行進一步表達,而不是完全拋棄原始陳述另行解釋。似乎只能通過這種基本類似於佛教所謂『立比量』的方式,才能讓一開始的表達更全面而共許地傳達含義。如果一個比量能明確地傳達含義給他者,他者便能試着破這個比量。只有反覆進行這個訓練過程,使用比量進行表達的能力才能一步步完善。當然這只是個人一種粗略的、原始的理解,路漫漫,前路未卜。
 
  喋喋不休了如此多,想必不會有人讀到此處。在漫長的自我交流過程中,魚想到了很多從前沒想過的事情。這個過程其實並不是獨立完成的,更多情況下是通過閱讀他人的陳述而實現的。在試着理解他人陳述的時候,魚不斷自己和自己交流, 但終於不知道這個交流的結果、是否恰是他人想表達的含義呢。很多人認爲、只要知道的詞彙多、能夠將表達者進行分類的理念多,最終就能理解各種複雜的表達。正因此,一些人在接觸了新詞彙、尤其是成體系的新詞彙後,會急不可耐地把它們反覆用出來,似乎話語體系就是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還有一些人,在交流中極愛給他人做思想側寫,不自覺地把他人的想法分門別類,甚至把他人從小的生長環境、以及上學讀書的個人履歷、都和其想法直接建立一系列邏輯關係,似乎這樣便是從裏到外徹底理解了一個人的全部想法。然而在魚的腦海中,他人的思維活動、尤其是其中高妙而難得的部分、從不能如此獲得。真正的理解,應該首先試着掌握他者『自己和自己交流』所用的那門語言,接着應該逐漸做到不但能理解那門語言中一個陳述的含義,還能以其字法、詞法、句法重新創造新陳述,並最終以那些新陳述來進行『自己和自己的交流』。正因此,上面草草行文、不知所云的內容,就權作自己和自己交流的存證吧。
 
 
 
陰陽魚
六月四日於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