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四五

【G+ 搬運】我爸從小一直打我,所以我對他打我的記憶已經不深刻了,從未因此埋怨他。作爲一個小時候上房跑酷、用磚頭對戰、爬樹翻牆的人,不打不要說成不成材,命大概已經沒了。很多人沒有這種經歷,可能無法理解,小時候的事現在想來,有着各種後怕,生命是偶然保存到現在的。記得有一次爬到樹上偷別人家的桑椹吃,主人來了以後就嚇得從樹上往下跳。因爲視力不好,脖子掛到了一根晾衣服的鐵絲上,從下巴到脖子根都是血淋淋的。然而我自己全未放在心上,還在街上來回走,把很多鄰居嚇壞了。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小時候爲什麼把生命看得那麼淡。到了高中,還時常把『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掛在嘴邊。不知道在不許打孩子的發達國家,我是不是已經被當成械鬥的少年犯抓起來了。儘管如此,我對父親最後一次打我依然印象深刻。那時候我已經 17 歲了,吃飯的時候我們談到了有劍橋學生對溫家寶扔鞋的問題。我說「對這種威權代言人,我在也會扔鞋。劍橋大學開除那個學生,就是這個大學懼怕威權。」我父親因此非常憤怒,他一邊說我早晚被當成政治犯抓起來,一邊說我連對他人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然後就開始打我。這次他打得非常兇,我媽爲了保護我,幫着擋了他一下,就因誤傷而被送到了醫院。後來我離開父母的家開始自己居住,果然在几個月後,我就被逮捕了。沒有激烈的經歷,似乎不容易理解我現在的態度,即站隊和基於立場的行動是完全無濟於事的,剿匪是一項無意義的事業,只有知識、理性、智慧才是有用的。前者在歷史上看似有用,是因爲在羣氓之外,有人認真對待了後者。而我長期沉溺於前者乃是因爲我從小有一顆極其暴躁的心,不只對於政治,也對於其它生活事務。故而父母通過很多懲罰、試圖降伏我的心,究竟未果。從那一次以後,他們再也不對我進行任何管教了,連勸誡都很少,說話像保持政治正確一樣。話還沒說出來,先聲明不是要管我,只是建議和個人意見。似是覺得我的決心太大了,乃至令人生怖了。後來我便自己持戒降伏這顆心。當時離開父母家後,在自己家裏讀書打坐或者在北京城裏漫遊,直到高考結束。再後來父親只會常常對我發出一句諷刺「學了那麼多年佛法。還是這麼暴躁。還是這麼大脾氣。都白學了。」他很瞭解我,知道這句話對我非常有影響力。跟前女友分手的時候他天天重複這句話,似乎這句話最能使我安靜下來。現在的生活比以前平淡了不少,缺少了那種大起大落的戲劇性。這應該說明,心總是比以前要安靜一些了吧。無論如何,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