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議論兩句掛人這件事,是因爲今天偶然看到了一個娛樂圈的新聞,說熱依扎因爲不堪網絡暴力,選擇了轉發並回懟。在進了這個操作之後,部分網友指責熱依扎『掛人』是不好的。從好的方面說,『掛人』被質樸的網友默認看作一種負面的行爲,已經比某些以『掛人』當武器的所謂自由、進步、正義的知識分子強了很多。從壞的方面說,顯然『掛人』的意涵也通詞膨脹了。所以我閒得沒事就像叨叨兩句,我認識中的『掛人』是什麼,以及爲什麼我不掛人。

  
  顯然,在部分網友對熱依扎的批評中,『掛人』就是把別人的言行曝光。所以即使只是轉發並回應,也叫掛人。但問題是,對一個本來就能公共訪問的發言,進行公開的回應,怎麼能屬於『掛人』呢。在這種理解中,只要一個人粉絲量大、熱度搞,他如果不想掛人就不能對熱度低的人進行任何回應,只要一回應就等於通過增加受衆面,進行了掛人。所以我還是希望能先確認一下掛人的定義。在我看來,掛人首先確實有着示衆的基礎含義,但其含義並非僅僅如此。掛人應該同時包括幾類增加傳播性的舉措,而不僅僅是向更多人展示這一類。第一當然是增加傳播渠道,比如把私人對話變成公共的,把流量低的傳播渠道變成流量高的。第二應該是把他人包裝成易於傳播的簡易符號。比如某人說了一大段話,人們把它簡化成 XX 主義,XX 份子,或者簡單幾個詞彙,對這些詞彙進行傳播。衆所周知,越簡潔、極化的陳述,越有傳播性。比如別人細緻地討論了一個現實問題,轉發一下成一句草率的『譴責受害者』,這就比原複雜陳述更有傳播性。第三,就是要對被掛者的道德情操進行攻擊。衆所周知,對他人的道德譴責,能使人獲得一種自己在社羣中表現出色的愉悅感。這種愉悅感促使人們不斷傳播被掛者的信息。目前在互聯網上最流行的就是『非蠢即壞』。一句話概括我認識中的掛人,是要『擴大傳播、符號簡化、道德譴責』。掛人不是互聯網時代才有的產物。如果我們把總結出的掛人條件應用於更古典的掛人事件,會發現它們依然適用。比如本來根本不認識任何學術工作者的普通農民,忽然一天看到了一個人被從牛棚裏拉出來,身上掛着『反動學術權威』、『人民的敵人』、『資產階級反革命』的牌子遊街。這個過程就完美符合了『掛人』的三種特徵。又比如某正義份子把一場私人飯局中的對話拿出來,轉述成人人都可訪問的公共信息。同時把參與者說的話概括成『不尊重女性』,進而認爲他們是『權力的幫兇』。這就完美符合了掛人的三重特徵。

  
  確定了我心目中的掛人,就可以明確爲什麼我不掛人了。第一是我很重視私人空間。這個私人空間不但是傳統語境中的私人空間,也包括小共同體內部的子公共空間。雖然 Google+ 死了,但是我真的很懷念 Google+ 能精確管理一個個『圈子』的設計。相信這個功能是很多用朋友圈夢寐以求的。 正是因爲我對『私空間』和『子公共空間』的重視,肆意把交流泛公共化是我不能接受的。第二是我個人覺得人和人有意義的交流是相當不容易的,所以我願意努力促成這樣的交流,而不是毀滅他們。而『符號化』、『通詞膨脹』顯然都是會摧毀交流的載體、即語言、的。他們使得人們很難進行個性化的表達,一系列不同的人、不同的想法,被宏觀地綁定、簡化、抽象了。如果對他人最平凡的自我表達都不尊重,那麼所謂的尊重個性顯然就是一句騙人的空話。第三。我多次強調過,我不秉持任何『絕對道德』,只認同『自律道德』。所以我事實上無法對他人進行道德譴責,只能指出他人的不自恰。據我觀察,指出他人不自恰,並不能激發很強的傳播性。

  
  所以『掛人』,還是留給正義份子玩吧。我還是安心做個壞人。